“天價”墓地調查

　　一、

　　再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近年來，每到清明，“天價墓地”、不斷攀高的殯葬服務費，都會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有網友爆料，“不到1平米的墓穴，要價比商品房還貴”，真可謂“清明時節雨紛紛，一問墓價欲斷魂”。那么，墓價到底有多高，在喪葬費虛高的背后，又隱藏著哪些推手呢？

　　3月23號，離清明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在距北京市區30多公里的南六環附近的天慈公墓，我們遇到了和家人一起為父母掃墓的牛先生。牛先生說：“我叔是2000年安葬在這里的，當時買墓價格是6500元左右，我父親是2009年安葬在這里，墓地價格已經是20000元，加上別的費用是22000元。”

　　不過幾年的時間，為什么同一個陵園的墓地價格會有這么大的漲幅呢？在北京通惠陵園接待室的一面墻上，我們也找到了一張價目表。這個陵園正在銷售的墓地分為兩種，一種是能放兩個骨灰盒的，叫雙穴墓，價格分別是36800元、168000元和450000元，最便宜的占地不到一平米，其它的兩種占到面積在1.6平米左右。另一種是能放6個骨灰盒的墓地，價格是600000元，占到面積是3平米多一點。

　　這些墓地的使用期限都是20年，過了20年，還要重新再交錢續租。銷售人員告訴我們，他們這個陵園的墓地在北京，價位還算低的。北京通惠陵園業務員說：“萬安(公墓)基本都沒地，萬安(公墓)很難進，溫泉(墓園) 萬安(公墓)地都很少，咱這個30000多元的墓，在萬安墓就得小90000元，80000-90000元錢。”

　　北京市墓地網的客服人員告訴我們，昌平是北京墓地最便宜的地區，但是1萬元以下的墓地也已經基本找不到了。我們準備去昌平看看，聽說很多陵園提供看墓地的班車，撥通電話之后，果然有人帶我們去看墓地。從豪華墓說到普通墓，他不停地引導我們，說低價墓怎能讓人稱心如意。《北京市殯葬管理條例》規定，在公墓中安葬單人或者雙人骨灰的墓穴，占地面積不得超過1平方米。然而，在我們調查的這些公墓中，包括景仰園、通惠陵園在內的公墓中，每個陵園都有超標墓地在銷售。北京某殯葬公司工作人員說：“這邊咱們正對著的是向佛園，是朝東南的。這個位置大概是90000多元左右，下面還有80000多元的，下面在立碑比較低的地方。”這位工作人員說的這個價位，不是每平米墓地的價格，而是這個不到一平米的墓地的價格。

　　目前，我國的公墓有兩種，(示意圖)農村公益性公墓和城市公墓，農村公益性公墓是利用農村集體土地中的非耕地，一般是在荒山上建造，不用花錢購買；城市公墓分為公益性和經營性兩種，公益性公墓主要為所在區域的人提供存放骨灰的場所，經營性公墓的銷售沒有區域限制。像德陵就屬于昌平的農村公益性公墓，只有昌平當地人才能安葬在這里。北京某殯葬公司工作人員說：“德陵的話呢他屬于經營性的。不是屬于公益性的。公益性的做的比較好的也算代表了。那你說公益性的，公益性的是不允許對外(銷售)，沒跟您說嗎，他本身是政策失誤的地方，讓人鉆了空子了，至少是地區民政局承認他的，他是經過區民政局批準認可的，所以他這種地方，比你買沒有任何資質的地方反正要強。”

　　那么，這種所謂的小產權的墓地價位到底便宜嗎？我們注意到價格表中，最便宜的墓地是2萬8千8，合每平米3萬6千元。只能對昌平區銷售的德陵公墓，不僅違規對外銷售，而且他們銷售的墓地中，有好幾款超大墓地，還有國家明令禁止銷售的家族墓地。

　　豪華墓那么貴，普通墓價格也不低，安葬在這樣不到1平米的地方，都要花將近2萬元錢。這還是所謂的便宜的“小產權”墓地的價錢，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王宏階告訴我們，國家對于農村公益性公墓的適用人群是有著非常明確的規定的。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王宏階說：“按照我們條例規定，公益性墓地是本村、本鎮居民，或者村民的一種福利，主要是解決我們村民，或者鎮民逝后的安葬，公益性是免費或者成本收費的，是有非常嚴格的限制的。”

　　有人算過這樣一筆賬，一般每畝山地成本20萬元左右，可修建至少350個標準墓位，按照每個墓位銷售價1萬元計算，每畝銷售額可達350萬元。公墓是免收營業稅的，墓穴石料的錢和土地成本按每畝50萬元算，除去人力成本，墓地經營者的利潤超過600%。正是豐厚的利潤，使得一些人無視國家法規，肆意違規經營墓地。帶記者看墓地的人說，如果連小產權墓地都覺得貴的話，只有一種地方能選擇了，就是黑墓地。這黑墓地和小產權墓地又有什么區別呢？我們來到一個黑墓地，路邊，立著一塊水泉溝紀念林的牌子。這里的銷售人員告訴記者，如果記者購買墓地，他們可以給記者發放一個證書。

　　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王宏階說：“像這些無證無照的黑墓地的話，就是在擾亂市場，讓市民良莠不分，它大量地不負責任地消耗土地，同時使我們這些市民，對公墓、墓地產生了一個非常，因為他面對的都是這些墓地，產生了一種非常負面的感覺，感覺公墓就是黑就是暴利，這么一塊地什么環境都沒有，還賣那么高。”

　　二、

　　面對龐大的需求，北京地區把農村公益性墓地當經營性墓地賣的情況并不少見，這些小產權墓地，3、4萬元一元的起步價，帶火了北京周邊，河北的墓地生意。一些非法的黑墓地也長期存在，那么其它地方的情況又是什么樣呢？我們另一路記者在重慶進行了調查。

　　華夏陵園是重慶一家比較大的經營性公墓，在這里，我們聽說這里就連把骨灰放到墻壁上的壁葬，價格都不便宜。銷售人員告訴記者，墓地4萬元只是起價，還不包括墓碑費、設計費用、管理費等等。

　　在這個陵園旁邊，我們找到了一個石材廠修建墓體的工人。他在這里工作將近10年了，修建了上萬套墓碑。他說，他見過最貴的墓地要300多萬錢。在重慶石橋埔殯儀館門前，有銷售人員告訴記者，這里有適當的折扣。在跟另一個銷售人員聊天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這個行當里有不少人靠賣墓地提成生存。重慶墓地銷售人員說：“最高的話就是返點應該30%，就是墓價的30%。打完折以后墓價的30%，就是30個點最高，也有28個點，也有25個點的。”

　　三、

　　給銷售人員30%的回扣，這在促進墓地銷售的同時，也抬高了墓地的價格。銷售人員告訴我們，這已經是這個行當里不成文的規定。不僅是重慶，有些地方也是這么做的。盡管國家三令五申不許炒墓地，還是有人像炒房一樣炒墓地。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墓地的價格。去年，河南周口的當地政府為了避免死人和活人爭地，大面積平墳，但由于部分地區強制平墳，公墓建設簡陋，平墳工作也遭到一些反對和質疑。而在上海，一些地方也在進行墓地遷移，我們的記者也對那里的情況進行了調查。

　　在鮮花和氣球的陪伴下，上海泥城鎮的居民將他們先人的骨灰，放進了事先挖好的土坑里。沒有墓穴，也沒有墓碑。在這次祖墳搬遷活動結束后，我們采訪了參與祖墳遷居的董金標。董金標家在上海東南部的浦東地區，2006年為了配合上海臨港新城的建設，臨港四個鎮散落在鄉間的將近10萬穴的祖墳，需要集體遷移。這么大規模的墓地遷移，工作難度可想而知。福壽園海港陵園工作人員倪云龍說：“我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他拿著榔頭站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第三次去的話，他總算有點轉機，一次一次走，總算愿意答應到我們園區先來看看環境。”

　　第一次搬遷祖墳的勸說工作，在將近半年的時間里都沒有太大進展。倪云龍他們想來想去，決定換個方式開展工作。鄔亦波，原來主要負責福壽園海港陵園的工作。為了把十萬人的骨灰妥善安置好，他們沒少下功夫。紀念墻、紀念碑，每年一次的百姓公祭活動。這些都為以后當地村民祖墳的順利搬遷打下了基礎。福壽園(上海)公司上海區域總經理鄔亦波說：“生命的紀念感在這里能夠得到非常好的體現，而且受到領導的高度重視，每年我們專門3月20號設立一個百姓公祭日，也是中國第一個以百姓為紀念對象的公祭日，每年這個所有的相關的村鎮領導，包括政府的領導，管委會的領導，都會到這里來參加這個紀念活動。”

　　鄔亦波說，在這三個花壇里，現在大概埋葬了26000多名當地村民先人的骨灰。他們這種大規模的祭掃活動，也帶動當地一些人開始采用節約土地的埋葬方式。福壽園(集團)公司副總經理伊華說：“我們今天看到的所有的節地生態葬，它實際上環境要比傳統的墓地要好多了，它像花園一樣的，雖然它的墓碑是變小了，但是紀念的濃度絲毫沒有減。”

　　伊華，在這個行業工作了十多年，她說，為了和傳統的墓碑式葬法區別，他們管節約用地的樹葬、花葬、塔葬等等統一叫節地生態葬。福壽園(集團)公司副總經理伊華說：“現在目前上海的節地生態葬的葬式、產品、庫存積壓有7萬多個，而且它的一個價格只有在比方說1萬塊錢以下，800塊錢開始各種檔次的產品都有了，但是老百姓在選擇這些產品的時候，他基本上是不問了，就是比方說墓園對他有各種各樣的推介的話，他也不接受了。”

　　節地葬到底能節約多少土地，節地葬的庫存又有多少？上海真有800元錢的安葬方式嗎？我們決定去上海福壽園看看。福壽園(集團)公司副總經理伊華說：“實際上原來的一種中心花壇就是提供一種美觀，那么現在有了降解骨灰罐安葬的方式，這個花壇附近全部可以刻上已經安葬進去人的名字，生末年月，然后所有的這些人骨灰，全部深埋在花壇里邊，然后每年都有設定的時間集體安葬的，所以就像這樣的一塊地，原本只能安放比方說十幾戶人家，那現在我們測算了一下，它的那個高度的循環利用，現在這里邊就這么小的一塊地方，就可以同時容納760個人。”

　　選擇花壇葬，骨灰罐占地面積只有0.05平米，裝骨灰的容器可以降解，這樣花壇還能重復使用。既節約用地，安葬費用也只要800元錢。環境好，價格便宜，但我們注意到，選擇這種墓葬方式的人并不多。可以容納近800位逝者的花壇，只安葬了不到100位逝者。

　　一邊是高價墓地、豪華墓地層出不窮，另一邊是節地生態葬庫存增加。中國殯葬協會的王計生認為，人們傳統的墓葬觀念，也是推高墓地價格的一個推手。

　　同期：王計生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兼公墓工作委員會主任00：28：10(上海1)

　　墓地和葬法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比若說我們全國很多墓地現在推出了很多環保節地的葬法，花壇葬我們說的花壇葬，節地葬、塔葬、壁葬，這些都是一個節地葬法，在墓地當中也是一種葬法。這些葬法我們通過價格導向把它相對來講價格相對來講就比較低了，但是由于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很多市民、很多百姓不愿意接受這種葬法。以上海福壽園為例，800畝地，按傳統墓地安葬，大概能入住5萬逝者，而在節地生態葬的推廣下，現在大概能安放10萬逝者。合肥大蜀山文化陵園，這里絕大部分都是節地生態葬。安徽合肥大蜀山文化陵園總經理王瓊說：“這個墓穴它的占地面積是0.6個平方，我們整個陵園的平均的墓穴占地是0.25個平方，所以說我們整個陵園的占地跟國家占地面積相比，我們節省了75%的土地。”

　　按當前國家殯葬管理規定，一座雙穴墓的占地面積是1平方米左右，他們這里的平均墓穴占地是國家規定的四分之一。當初賣墓地的時候，因為占地小，根本就沒人要。從節地葬、環保葬的推出，到第一家逝者家屬的認可，足足用了近半年的時間。民政部研究所的數據顯示，我國經營性公墓有3000多家。這與我國龐大的人口數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兼公墓工作委員會主任王計生說：“比如說澳大利亞一共只有2000多萬人，公墓數字將近1萬多，美國2億多人，公墓數字將近5萬多家。從這個數字就可以反映出，實際上現在中國的殯葬行業，整個是供需矛盾是非常突出的。”

　　人多地少，不僅體現在耕地上，也體現在墓地上。殯葬用地被限制，經營性公墓數量少，除了這些原因之外，中國殯葬協會的王宏階認為，因為土地有限，一些公墓每年只推出少量墓地，其它地塊等著漲價后再慢慢推出，也造成了墓價虛高。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王宏階說：“上海也存在這個情況叫限地惜售，一個公墓已經經營了十年、二十年了，所剩土地不多，它就要考慮如何來延長經營周期，否則公墓把土地賣完以后，它的經營會發生很大問題的，我們稱之為叫后經營時代，會發生很大問題的，土地如果不能循環的話，公墓的經營就會進入絕境，所以很多墓園它還沒有想好以后進入后經營時代怎么辦，就盡可能地延長經營周期，限地惜售。這樣的話，很多墓園它也用價格來調節數量，這樣也導致墓價上升，這都是原因。”

　　四、

　　面對“高調”上漲的墓地價格，應該用什么遏制殯葬業的暴利的討論，隨著清明的到來越炒越熱。殯葬費用的問題再次走進大家的視野。業內人士表示，墓地價格的“高調”上漲，與傳統的厚葬觀念有關，也存在投資炒作墓地的因素，但無論是什么原因，有關部門都應加強監管，引導理性、生態、節地、的殯葬觀念。（主編：傅喻 記者：劉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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