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與徐孝福的私信內容。澎湃新聞記者周超 圖

徐孝福在老家的房子。 ?澎湃新聞記者 周超 ?圖

　　8月20日早上八點半左右，正值山東省龍口市上班早高峰的尾聲。264省道上，來往于龍口市東、西兩城區的1路公交車行駛到了大川活塞有限公司附近，如果不出意外，再駛過200米左右，它將停在王格莊站。

　　但它沒能行駛到站點，就在突起的大火中化為焦黑色的鋼鐵空殼。這起人為縱火造成的事故導致1人死亡，19人受傷。

　　兩天后，嫌犯徐孝福被抓獲。這個56歲的山東男人，也曾有過平順的生活：年輕時做過代課老師；后來依靠自己的手藝，成了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首飾匠人，家境還算殷實。

　　但在去年，他的人生折向而行：妻子去討要安置房而死于龍口經濟開發區政府辦公樓下，兒子不知所蹤，首飾店也隨即關停……

　　終于，在無數次的維權與上訪后，他的人生折線與這輛行駛中的公交車猝然相交。

　　縱火嫌犯

　　這輛只有35個座位的1路公交車里，當時共有49名乘客。

　　車行至大川活塞有限公司附近時，坐在下客處附近的中學生趙陽，突然看到車內起火。同時看到起火的，還有李金（化名）。事發一天后，剛從警方處錄完口供回來的李金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看到坐在車中間第一個座位上的老頭，當時拿著布包，包里裝有燃燒物，點燃后一下子扔了出去。趙陽也看到了這個老頭，只是，在大火燃起之后，此人就不知所蹤。

　　目擊者稱，火從公交車的中前部燃起，隨后迅速包裹住整輛車。公交車司機緊急把車輛停靠在路邊，打開兩扇車門，而后用應急錘打破車窗逃生。

　　現場迅速圍聚了附近村民和工人，但當時火勢太大，大家都無法靠近。

　　有目擊者告訴澎湃新聞，大火涌起的濃煙高達十多米，即使在遠處的建筑工地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這輛明黃色公交車就變成了一具焦黑色的鋼鐵空殼。

　　后據官方通報，大火造成了1人死亡，19人受傷。

　　8月20月下午三點多，澎湃新聞趕到現場時，仍然能聞到煙焦味。熏黑的公路、路燈以及烤成焦黃色的樹葉，無一不在昭示著這場大火的嚴重程度。

　　當天下午，龍口市人民醫院里。趙陽的一位親屬從病房里出來之后對澎湃新聞說：“他疼得直哆嗦。”

　　公交起火時，在大川活塞有限公司的一位女工也在現場，這位來自龍口市龍口經濟開發區逄家村的村民在回家后向自己的父親描述了她在現場看到的慘烈景象。而兩天之后的8月22日上午，當煙臺市公安局發布消息稱該案嫌犯徐某于22日凌晨5時被抓獲時，她的父親從當地政府一位工作人員那里得知，這位嫌犯，就是與自己比鄰而居近20年的同村村民徐孝福。

　　一位接近當地警方的人士向澎湃新聞透露，徐孝福是在龍口經濟開發區一條馬路邊上被抓獲的。當時有警察路過該處詢問蹲在路邊的徐時，徐承認他是縱火者。該消息暫未得到官方證實。

　　喪妻者

　　在徐孝福被抓的當天下午，他62歲的姐姐徐孝藍就接到了龍口警方的電話通知。這位患有高血壓、心臟病且腿腳不好的老人聽到弟弟的消息后，馬上讓兒子把自己送到龍口市公安局，但她沒能見上弟弟一面。

　　“我對他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平常走動得也少。”徐孝藍告訴澎湃新聞。

　　徐孝藍最后一次見到自己的弟弟，是8月15日——這是徐孝福妻子死亡一周年的忌日。這天晚上，他們兄弟姊妹四人聚在龍口市龍口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政府前面的廣場上，想為徐孝福的亡妻欒桂蓮燒紙祭奠。

　　徐孝藍說，去年的8月15日，欒桂蓮去龍口經濟開發區管委會討要拆遷安置房時，死于管委會辦公樓下。

　　逄家村開始拆遷的時候，徐孝福因為安置房的事情與村委會及開發區管委會發生矛盾。

　　疑似徐孝福微博的“老徐告知”曾發布過一份署名為徐孝福的舉報材料。材料稱，他的安置房被強賣。

　　但他的鄰居向澎湃新聞表示，徐孝福已經簽署拆遷同意書，并在安置房二期分到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安置房。徐孝福及妻子欒桂蓮屢次去村委會及開發區管委會，是想在已建成的安置房一期獲得一套房子。但該說法并未得到當地政府的證實。逄家村里流傳的說法稱欒桂蓮是自殺，但徐孝藍懷疑是他殺，徐孝福署名的舉報材料上也稱自己懷疑妻子是他殺。

　　徐孝藍告訴澎湃新聞，現在，欒桂蓮的尸體依然保存在當地的殯儀館中，沒有舉行葬禮和任何儀式。在欒死亡后的第二天，徐孝藍在殯儀館見到了欒桂蓮的遺體。“從額頭到鼻子有上下13cm長的傷口”，徐孝藍比劃著對澎湃新聞說，“誰看也是刀砍的。”

　　在去廣場為妻子燒紙的當天，徐孝福的朋友李淑芬接到了“老徐告知”發來的一條私信，時間顯示是8月15日16時55分。他在私信中說，他要去紀念妻子死亡一周年。

　　李淑芬亦是龍口當地的上訪戶，因為自己姐姐不明原因的死亡，她曾屢次上訪。她告訴澎湃新聞，“老徐告知”就是徐孝福的個人微博，她稱龍口當地的諸多上訪人士互有聯系，而徐孝福此前亦通過此微博與其多次交流。

　　李淑芬在兩天之后才看到這條私信，她隨即詢問情況怎樣。“老徐告知”私信回復說：“不但刁難我，還不讓放鞭炮（原文筆誤，為飽 ），10點后才讓燒紙。”

　　徐孝藍說，他們確實受到阻攔，直到晚上10點多才在一個桶里燒了紙。

　　首飾匠人

　　1958年8月，徐孝福出生于龍口市牛欄徐家村。他是家中老幺，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

　　徐孝藍說，徐孝福高中畢業后，曾在附近村的一所農村小學做過代課教師。

　　牛欄徐家村一位村民說，約20年前，徐因為與鄰居發生糾紛，一氣之下，把里的房子賣給了自己的哥哥，隨后搬去了逄家村。現在，老房子被他哥哥用來養牛。

　　還在牛欄徐家村時，徐孝福就學會了打制金銀首飾。他的這項手藝在逄家村也小有名氣，他后來在龍口經濟開發區租了一個門頭房開了一家首飾店。逄家村村民說，徐孝福家經濟情況還不錯。

　　去年，他的妻子死亡后，他的首飾店也關了。

　　徐孝藍告訴澎湃新聞，弟媳死后，徐孝福因去政府鬧事被拘留過。此后，他曾多次上訪。在舉報材料中，徐孝福稱遭到當地政府截訪。

　　他有一個33歲的兒子，在去年母親死亡后，就離開了龍口，現在仍不知所蹤。“他（徐子）害怕了。”徐孝藍說，即使是徐孝福也無法聯系到他。

　　徐孝藍說，徐孝福的夫妻感情很好，徐的脾氣也不壞。但在逄家村的不少村民看來，徐不太喜歡和人來往。

　　徐孝藍的微博帳號“老徐告知”多數時候在轉發各種冤案、上訪與舉報材料，原創微博幾乎全是徐所稱的安置房被強賣、妻子死亡等材料。

　　在得知徐孝福是縱火嫌犯后，李淑芬很懊悔：“如果我當時看到這條消息去了廣場，可能好好勸勸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了。”

　　(原標題：山東龍口公交縱火嫌犯：家境殷實的首飾匠何以成為縱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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