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口的花紋。
?瓶上侍女笑意盈盈。
筒瓶強調主體圖案。
文本刊特約撰稿?張揚?圖麥靜娟
海口市博物館藏有一件明崇禎青花仕女梳妝圖筒瓶，造型規(guī)整，頎長秀美，線條流暢，釉面光潔勻凈；近看修丕工整，胎質細膩，青花發(fā)色青翠雅致，是一件上好青花瓷。
瓶身通景繪制。一富貴人家女主晨起梳妝，庭院內對鏡貼花，一旁侍女端水以待，二人容貌清秀，笑意盈盈，身姿妙逸，閑適從容；身后假山矗立，蕉葉舒展，腳下萱草茸茸，好不愜意。這幅女主晨起庭院梳妝圖，主題鮮明，畫工精細。
從瓶型來看，侈口，束頸，圓折肩，深直腹，平底微凹，瓶腹深長似竹筒，故名筒瓶。該瓶型始見于明萬歷朝，在清初順治、康熙朝被賦予“大清天下一統(tǒng)”的寓意，從而成為民窯中最為流行的器物。
該瓶胎釉精良，青花發(fā)色翠雅，構圖簡潔明朗，畫工精細傳神，尤其是采用斧劈皴表現(xiàn)山石形態(tài)，分水法表現(xiàn)器物明暗，是一件典型的“過渡期”上品細料青花瓷。而“過渡期”又在整個青花瓷器發(fā)展史上占據(jù)舉足輕重的位置。
破繭而出
何為“過渡期”？
青花瓷，起源于唐代，發(fā)展于元代，成熟于明、清，并成為主流，一直沿用至今。青花瓷有兩個藝術高峰，一是元末明初，一是明末清初。
在明代青花瓷的燒造史上，又有兩個時期比較引人注目：第一個是正統(tǒng)、景泰、天順三朝，此期瓷業(yè)上承宣德，下啟成化，然并無可靠的三朝年號官窯瓷，學術界稱之為“空白期”；另一個便是“過渡期”，它從明末萬歷后期一直延續(xù)到清初康熙早期。“過渡期”瓷器因其青花繪畫風格的轉變與民窯制瓷的興盛而備受矚目。
“過渡期”瓷器風格鮮明，與之前截然不同：
過渡期瓷器強調主體圖案，弱化工藝性邊飾。過渡期瓷器給主體圖案最大化的空間，如果走近這個明代青花仕女圖筒瓶細看，在肩足兩個部位，確有暗刻邊飾。但這一暗刻裝飾手法，遠觀不礙圖案整體性，近看別有一番新意，饒有趣味。
過渡期瓷器彰顯藝術的個性化。明中葉以降，隨著宮廷繪畫衰落，文人畫占據(jù)了畫壇主流。受文人畫的影響，瓷器這一社會化產物浸染了個性化特質，成為表達制瓷者、欣賞者個性化思想與愛好的產物。如瓷器常出現(xiàn)攜琴訪友、溪邊垂釣、深山隱逸、庭院花鳥等圖幅，極具文人審美意向。
過渡期瓷器反映大眾審美，弱化等級規(guī)制。從過渡期瓷器主題紋飾來看，絕大多數(shù)以元明戲曲小說的故事題材為主。而這些小說戲曲正是市民階層勃興的社會性產物。制瓷者將這些故事片段繪制于上，迎合大眾審美，是當時社會風貌的一個展現(xiàn)。
至此，“過渡期”青花瓷突破傳統(tǒng)束縛成為“山水必有意境，人物必有故事，花鳥必有情態(tài)，著重表現(xiàn)世俗社會生活，文人審美情趣”的藝術品。
畫風熏浸
仔細端詳筒瓶上的這幅仕女圖，女主容貌俊俏，仕女笑意盈盈，似曾見于何處。翻看明代《三言二拍》《金瓶梅》《西廂記》《水滸傳》等刊本，大量精美的插圖躍于眼前，這些插圖中，有與這件瓷器的圖案幾近重合之作。這就引出另一個話題：明代版畫創(chuàng)作對瓷器繪畫的影響。
明代院畫的衰落導致宮廷繪畫市場崩潰。宮廷藝術市場解體之后，文人畫家面臨兩種生存狀態(tài)：“遣興”“自娛”，不以書畫為生；面對市場，向職業(yè)化、商業(yè)化發(fā)展。這時許多畫家轉向建筑、園林、版畫、家具、制瓷等行業(yè)抒發(fā)藝術才情。這一時期，由于雕版印刷的進步，這些畫家的繪畫作品多刊印成畫冊，當時景德鎮(zhèn)民窯工匠們將這些文人畫家的畫冊作為摹本，搬到瓷器上，生產一些符合這類文人或畫家口味的產品。
晚明刻書出版業(yè)非常發(fā)達，出于商業(yè)競爭與藝術裝幀的需求，版畫創(chuàng)作需求甚大。諸如陳洪綬、丁云鵬、崔子忠等都是著名的書籍版畫插圖名家。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的項南洲刻《李卓吾先生批點西廂記真本》（插圖西陵天章閣崇禎十三年刊本），內有掛陳洪綬、曾鯨等人署名的插圖二十幅。插圖以十幅美人圖，與十幅花鳥圖交錯出現(xiàn)，在晚明諸本中別具一格。仔細端詳這些插圖，人物衣飾完整、神情豐富，庭院落落蕉石怡然，雖是細筆白描，然而物態(tài)畢現(xiàn)，如臨其境。回看筒瓶，主仆二人服飾線條婉轉流暢，衣紋轉折濃淡暈染，儼然小說版畫挪移于此；再看此情此景，恰似鶯鶯般貴族女眷庭院梳妝。
不難想象，這類融合了庭院、花鳥、仕女等元素的器物代表上層社會的審美，加之這些人物畫功力深厚，非一般工匠才力所能企及，價錢不菲，更是富貴人家、文人雅士追捧的對象。
器載春秋
瓷器、繪畫、園林、建筑這些藝術表現(xiàn)方式，展現(xiàn)當時社會風貌，承載了當下審美取向。
從這件瓷器仕女服飾來看：團領衫、褙子、膝褲，典型明代女性服飾。衫襖合領對襟大袖，富裕人家女性慣用款式。從陳洪綬所繪版畫中的庭院石桌來看，本瓶所繪與之一致。儼然，這幅仕女圖反映了晚明崇禎時期的社會風貌。那么晚明社會究竟如何？世人當時生活狀態(tài)如何？社會發(fā)展到何種程度？這些都要從明末小說、史料中尋找答案。
《金瓶梅》產生于明代嘉靖萬歷年間，是一部世情小說，主體情節(jié)不再冗述，單是觀察書中描寫的西門家衣食用度，便知當時富貴人家生活水平。第二回西門慶一出場便是：“頭上戴著纓子帽兒，金鈴瓏簪兒，金井玉欄桿圈兒；長腰身穿綠羅褶兒；腳下細結底陳橋鞋兒，清水布襪兒；手里搖著灑金川扇兒”，衣著富麗；同時西門慶的家眷妻妾在服飾打扮上也別出心裁，綾羅綢緞，一派奢華的景象，先不論晚明“重衣不重德”的社會風氣，這樣的生活代表了社會主流的物質享受與審美追求。
《明神宗實錄》載：“今貴臣大家，爭為奢侈，眾庶效仿，沿襲成風，服食器用，逾僭凌逼”。明代社會經(jīng)濟經(jīng)過長期積累，到中后期達到前所未有的水平。糧食作物品種增多，手工業(yè)行業(yè)增多，生產規(guī)模擴大，生產技術不斷提高，商品經(jīng)濟空前繁榮。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大小不等多個商業(yè)中心區(qū)，城市日益增多，特別是以工商業(yè)為主的城市：蘇州、杭州、湖州、景德鎮(zhèn)等，規(guī)模不斷擴大。
商業(yè)繁榮、資本積累，改變了人們的消費模式。明中后期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達，財富的積聚，豪門富賈建造花園的風氣盛行，一些官員和文人也紛紛追求精致的居住環(huán)境。有名的拙政園，自嘉靖六年起營造，十二年完工。拙政園內假山湖石，荷塘處處，畫舫怡然，漫步其中，如同游于畫中。再看這個瓷瓶蕉石朗朗，一派富貴人家家大業(yè)大之象。
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重農抑商的傳統(tǒng)被打破。依于商業(yè)手工業(yè)的繁榮，居于市鎮(zhèn)的市民階層日漸龐大。這樣的經(jīng)濟結構，必然導致文化藝術審美主體的轉變，審美觀念的改變。因此，不難理解，戲曲小說、版畫插圖這些市民經(jīng)濟的產物為何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
神與物游，過盡千帆。回觀瓷瓶，笑意頻傳心歡喜，蕉石流露富貴氣。可以說，這一青花筒瓶是明末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的折射，是社會審美轉變的代表。
?
?
相關鏈接：
于子蛟戛納首秀：穿男版“青花瓷”晚禮服引關注世界互聯(lián)網(wǎng)大會美女大學生穿青花瓷旗袍亮相
互聯(lián)網(wǎng)大會禮儀穿青花瓷旗袍亮相
?
366e6f17-d3fa-4226-b27c-700855cf753f.jpg)
40be4b19-7442-4910-9c08-16ff68936f33.jpg)
